夜,夜色已浓,浓如墨。秋风荒草,白杨枯树,一轮冰盘般的明月刚升起,斜照着这阴森凄凉的庭园,看不见人,连鬼都看不见。
就算有鬼也看不见。仇天鹏迎着扑面而来的秋风,竟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。
每次在凶杀不祥的事发生之前,他总会有种奇异的预感。现在他就有这种预感,没有灯光,没有星光,连月光都是阴森森、冷清清的。
“我入城买布时,才听到断魄在张家口被唐门暗器所伤,却在春华楼上重创了唐仪的事。所以就将这位断魄的装束容貌,都仔细地打听了出
断魄当然绝不会想到这香火冷落的破庙住持,昔年也是个老江湖,所以对他并没有戒心。
“除了清水外,他还要我特地去买了一匹白布,又将这油布包交给我,叫我埋在地下。”
他本来也是江湖中人,看见这种行迹可疑的人,当然会特别留意。
胜通道:“他来了之后,就将自己关在房里,每隔半个时辰,就要我送盆清水进去…”
仇天鹏道:“后来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胜通点点头,道:“他来的时候,在下本没有想到他就是名动天下的断魄!”
仇天鹏道:“他是一个人去的?”
的僧房本只有两间,老和尚死了后,那僧房就从来也没有人住过,更没有香客借宿,今天居然会有人来,在下已觉得很意外。”
胜通道:“他是今天正午后来借宿的,庙里
仇天鹏道:“断魄也在那里?”
胜通道:“在下为了避仇,也为了无颜见人,所以特地选了个香火冷落的小庙出家,老和尚死了后,在下就是那里惟一的住持!”
仇天鹏的眼睛立刻亮了,这又臭又脏的一条布带,在他眼中看来,竟真是已比黄金玉带更珍贵。
胜通神情更慎重,压低了声音,道:“这布带是从断魄身上解下来的!”
仇天鹏道:“哪一点?”
胜通道:“只有一点。”
仇天鹏也不禁起了好奇心:“这布带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地方?”
随便要什么人来,随便怎么看,也看不出这布带是件价值连城的宝物,可是这和尚却偏偏说得很严肃,看来居然并不像在开玩笑。
却价值连城。”
胜通居然没有否认,沉吟着又道:“这条布带在平时看来,也许不值一文,但在此时此刻,
仇天鹏现在惟一的希望,就是赶快把这和尚弄走:“现在你总算已报过了恩吧!”
幸好他还是来报恩的,若是来报仇,那该怎么办呢?
仇天鹏看着布带上的脓血,实在觉得有点哭笑不得。这和尚打了他三镖,又送了这么样一条臭布带给他,还说是来报恩的。这么样报恩的法子,倒也少见得很。
胜通道:“不错。”
仇天鹏道:“你送这东西给我,为的就是报恩?”
胜通道:“正是。”
仇天鹏连笑都笑不出了:“你特地来送给我的,就是这条布带?”
上面染着斑斑血迹,还带着黄脓的白布带,一打开包袱,就有股无法形容的恶臭散发出来。
仇天鹏只有接过来,他忽然发觉被人强迫接受“报恩”,那滋味也并不比被人强迫接受“报仇”好多少。以前他从来也没有想到这一点,更令他想不到的是,这油布包里包着的,竟是一条
胜通忽然从怀里拿出个包扎很仔细的布包,双手奉上:“这就是在下特地要送来给仇大侠的!”
仇天鹏道:“要怎样才能算?”
胜通道:“绝不能算!”
仇天鹏道:“不算?”
胜通道:“叩头只不过表示尊敬,又怎能算是报恩?”
他这样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,仇天鹏只有苦笑:“就算你欠了我的债,刚才你也已还了。”
论如何,若非仇大侠仗义出头,独孤阳今日想必还在封天教耀武扬威,又怎会落到那样的下场!”
胜通仿佛根本不愿听他解释,抢着道:“无
仇天鹏叹了口气,道:“独孤阳并不是…”
仇天鹏只有苦笑,独孤阳并不是死在他手上的,一鹤掌门和苏一鹤也不是,但别人却偏偏都将这笔账算在他身上,有仇的来复仇,有恩的来报恩。江湖中的恩怨是非,难道竟是真的如此难以分清?
胜通道:“正是。”
仇天鹏道:“你以为我杀了独孤阳,替你们出了气,所以要来报恩?”
胜通道:“在下没有错。”他说得很坚决,神情也很严肃:“六年前,本门上下,全都败在独孤阳手里,满门都被逐出关中,从此父母离散,兄弟飘零,在下也被迫入了空门,虽然有雪耻之心,怎奈独孤阳武功高强,在下也自知复仇无望!”
仇天鹏道:“你一定弄错了,我从不欠人,也没人欠我!”
胜通道:“胜家满门上下,都欠了仇大侠一笔重债!”
仇天鹏更意外,道:“还债?”
胜通已接着道:“在下是来还债的!”
这名字仇天鹏也不熟,飞镖胜家并不是江湖中显赫的名门大族。
和尚道:“在下胜通。”
仇天鹏眼睛亮了:“你是关中‘飞镖’胜家的人?”
和尚道:“这三冰透骨镖你也不认得?”
仇天鹏摇摇头,他从来也没见过这和尚。
和尚却在看着他微笑,道:“你不认得我?”
仇天鹏又怔住。
但他还是走了进去。谁知他一走进去,这和尚竟忽然向他跪了下来,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。
伏,这和尚也很可能还有他不知道的绝技杀手。
仇天鹏当然敢,世上他不敢做的事还很少,他虽然明知自己一走入暗巷,这和尚就随时都可以出手,暗巷中很可能还有他看不见的陷阱和埋
他不想再追下去,却又偏偏不能不追,追出了两条街,和尚突然在一条暗巷中停下,冷笑道:“仇天鹏,你敢不敢过来?”
奇怪的事,真是越来越多,所有的怪事好像全被仇天鹏一个人遇上了。
飞镖还未打到,他的人忽然间已到了门外。谁知这和尚看见他出来,立刻拔腿就跑,等到他不想再追时,这和尚又在前面招手。
仇天鹏又叹了口气,他已看出这和尚找定了他的麻烦,他想不出去,也不行了。
仇天鹏笑了,他非但没有追去,反而看着这和尚笑了笑。现在的麻烦已够多,他已不想再惹别的麻烦,谁知这和尚还是不放松,一挥手,又是两枚飞镖发出,镖尾系着的镖衣在风中猎猎作响,发镖的力量显然很强劲。
可是这和尚发镖的手法却又快又准,无疑已可算是此道的一流高手。仇天鹏既不认得他,也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出手暗算,最奇怪的是,他一击不中,居然还留在外面不走。
寒光落下,竟是一枚三寸六分长的三冰透骨镖。门口挂着灯笼,一个穿着青布袈裟,芒鞋白袜的和尚,正在对着他冷笑,方外的武林高手,几乎没有人用这种飞镖的。
仇天鹏叹了口气,端起茶碗,一口茶还没有喝到嘴——突然间,寒光一闪,“叮”的一响,茶碗已打得粉碎。
新沏的茶已凉,夜更凉。
不找到断魄,他怎么能回去面对甜甜?
茶客更疏了,茶博士手里提着的大水壶已放下,不停的用眼角来瞟仇天鹏,显然是在催促他快点走。仇天鹏只有装作看不见,因为他实在也已没有别的地方可去。
已找不到。
仇天鹏打听到的消息并不少,却偏偏没有一样是他想打听的,甚至连重阳子和岳阳子,他都
这两件事对鬼手和断魄都同样不利,第一批人要找的是断魄,第二批人要找的是鬼手和钉子,所以无论他们是谁胜谁负,只要还活着,就绝不会有好日子过。
第二件大事是,严一鹤虽没有找到鬼手,却找到了几个极厉害的帮手。据说其中不但有西藏密宗的喇嘛,还有在“圣母之水”峰苦练多年的两位神秘剑客,也不知为了什么,居然都愿意为严一鹤出力。
唐仪的落脚处,是在鼓楼东大街的一家规模很大的“全福客栈”里。据说已找过很多专治跌打外伤的名医。他还没有离开京城,并不是因为他的伤,而是因为唐家的高手,已倾巢而出,昼夜兼程赶到京城来,为他们兄弟复仇。这当然也必将是件轰动武林的大事。
生残废的唐天容都没有躲起来。
仇天鹏也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,断魄本没有理由躲起来的,连那被他刺穿双肩,势必已将终
可是他自从今天中午在春华楼露过那次面后,竟也像鬼手一样,忽然就在这城中消失了,连一点有关他的消息都听不到。
他已走过很多地方,找了很多家客栈,却连断魄的影子都找不到,以断魄那么样的排场,那样的声名,本该是个很好找的人,无论他住在什么地方,都一定会很引人注意。
夜更深,连生意最好、收市最晚的春明居茶馆,客人都已渐渐少了,眼看着已经到了快打烊的时候。仇天鹏却还是坐在那里,看着面前一壶新沏好的香片发怔。
他凝视着甜甜的脸,一字字道:“不管怎么样,我都要想法子让她活下去!”
仇天鹏道:“他就算不肯,我也要去,就算要我跪下来求他,我也得求他来。”
出手救别人?”
十三姨皱眉道:“像断魄那种脾气的人,肯
甜甜惨白的脸上已泛起一种可怕的死灰色,左脸已浮肿,沙人王点穴的手法,显然并不高明,并没有能完全阻止毒性的蔓延。
仇天鹏道:“他既然能解唐家暗器的毒,既然能救自己,想必也能救甜甜。”
仇天鹏道:“断魄。”沙人王又怔住。
沙人王道:“找谁?”
仇天鹏道:“去找一个人。”
沙人王道:“你要出去?到哪里去?”
仇天鹏道:“我回来再吃。”
十三姨叹道:“非但像豆腐,简直就像酥油泡螺!”她忽然又笑了笑,道:“那碟酥油泡螺还在外面,既然是她特别为你做的,你至少总得吃一个。”
仇天鹏沉默了很久,才缓缓道:“以前也有人说过我的脾气虽然像茅坑里的石头,又臭又硬,心肠却软得像豆腐。”
沙人王叹道:“我的心肠已不能算太硬,想不到你的心却比我还软。”
仇天鹏道:“嗯!”
沙人王道:“你怕那真凶杀他灭口?”
仇天鹏叹道:“我若去盯他,这孩子就死定了。”
沙人王道:“你至少可以暗中盯住他,也说不定就可以从他身上,追出那个真凶来。”
仇天鹏道:“他不会说的,我也不能对一个孩子*问口供。”
沙人王道:“你为什么不带他回来,问问他的口供?”
仇天鹏道:“一个十来岁的孩子,绝不敢在黑夜里到那种地方去的,而且那竹哨制作奇特,若不是练过内功的人,根本吹不响。”他笑了笑:“何况,他根本就没有真的晕过去!”
沙人王却道:“你认为那孩子也是帮凶?”
”十三姨不懂。
仇天鹏道:“我留他在那里,就是救了他!
十三姨道:“你没有救他回来?”
仇天鹏道:“还晕倒在那里!”
十三姨道:“那孩子?…”
仇天鹏道:“死了!”
沙人王道:“现在公孙娘呢?”
仇天鹏苦笑道:“但这次要倒楣的人却很可能是我!”
十三姨叹道:“看来你真是个怪人,无论谁找到你这种人做对手,只怕都要倒楣的!”
仇天鹏也承认。
十三姨道:“你又是糊里糊涂就感觉到的?”
仇天鹏承认。
十三姨道:“可是你能感觉得到?”
仇天鹏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沙人王道:“你怎么知道公孙娘不是真凶?”
独孤阳和独孤灭鹏都曾经被他当作最可怕的对手,都几乎已将他置于死地。他经历了无数凶险,花费了无数心血,再加上三分运气,才总算将他们两人的真面目揭开。可是现在这个人却更可怕!
仇天鹏握紧双拳,道:“是个比独孤阳还狡猾老辣,比独孤灭鹏还阴沉恶毒的人,他的武功,也许比我所见过的所有人都高。”
十三姨道:“不是她是谁?”
仇天鹏承认:“因为我相信真正的凶手,绝不是公孙娘!”
十三姨道:“直到现在,你还是这么样想?”
仇天鹏沉思着,缓缓道:“公孙娘本来就是她的好姐姐,我的好朋友。”
十三姨却不禁冷笑,道:“她总算有个好姐姐,你也总算有个好朋友。”
沙人王怔住。
仇天鹏道:“公孙娘是我的朋友。”
沙人王道:“公孙娘是什么人?”
仇天鹏道:“这世上也许根本就没有那么样一个驼背老人,我找着的一个是公孙娘改扮的!”
沙人王道:“你也找到了那驼背老头子?”
仇天鹏道:“据那孩子说,叫他做这件事的,是个驼背的老人!”
沙人王也吃了一惊,但立刻就问:“暗中是不是还另有主使的人?”他的确不愧是老江湖,对一件事的看法,他总是能看得比别人深,也比别人准。
仇天鹏道:“是个孩子。”
沙人王道:“是谁?”
仇天鹏点点头。
沙人王已等了很久,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你已找到了那吹竹弄蛇的人?”
也是慕容雅淑的妹妹。
仇天鹏看看甜甜的脸,心里忽然涌起一种谁也无法解释的感情,他绝不能再让甜甜死,绝不能!就算不为了甜甜,仇天鹏也要为了慕容雅淑和慕容天正,因为甜甜毕竟是慕容天正的女儿,
十三姨又道:“她左手虽然被毒蛇咬了一口,人虽然已倒了下去,可是她的右手里,却还是紧紧拿着那碟酥油泡螺,死也不放,因为那是她替你做的,因为…”她没有再说下去,她说的已够多。就只这么样一件事,已足够表现出甜甜对他的情感。
甜甜真的对他情深一往?
十三姨轻轻叹了口气,道:“这也难怪她为什么会对你情深一往了。”
沙人王道:“所以陆小凤永远都不愧是陆小凤,世上也只有这么样一个陆小凤。”
十三姨道:“你虽然不知道,却做了出来,有很多人就算知道,也做不出。”
连我自己也不知道。”
仇天鹏苦笑,道:“有很多事我都是糊里糊涂就做出来的,你们若要问我是怎么做出来的,
十三姨道:“但你却救了她一命。”
仇天鹏道:“其实我也不能确定。”
十三姨道:“只不过我还是一直不明白,你怎么知道她会被人暗算的?”
沙人王又道:“所以真正救回她这条命的并不是我,是你!”
发现甜甜的伤口后,他立刻封住了她左臂的穴道,阻止了毒性的蔓延。
沙人王道:“幸好你叫我们去救她,所以我们去得总算还不太晚。”
仇天鹏松了口气,毒蛇窜过来的时候,她想必也像仇天鹏一样,想用手去抓住。她的反应虽然远不及仇天鹏快,却比柳俊杰快了些,柳俊杰的酒喝得太多,自从柳俊杰的儿子柳枫死了之后,这位点苍派掌门就终日与酒作伴,天下最悲哀的事情也就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。
十三姨道:“在手上,左手。”
仇天鹏凝视着她的咽喉,她的咽喉并没有血痕:“她的伤口在哪里?”
“我们赶到厨房里去的时候,她已经倒了下去!”
她是不是还能张开眼睛来?是不是还能开口说话?仇天鹏静静地站在床头,看着她,只希望她还能像以前那样瞪他几眼,还能像以前那样骂他几句。慕容雅云、沙人王和十三姨就在他身后,神情也很沉重。
灯光惨淡。惨淡的灯光,照在欧阳情惨白的脸上。她美丽的脸上已完全没有血色,美丽的眼睛紧闭,牙齿也咬得很紧。
无论这人是谁,都必将是他生平未遇的、最可怕的对手。他好像已隐隐感觉到这个人是谁了!
,正有个人在用一双比狐狸还狡猾、比毒蛇还恶毒的眼睛在盯着他,等着要他的命!
可是他纵然不想,仿佛还是可以隐隐感觉得到,就在这古老的城市中,某一个阴暗的角落里
假如想不通的事太多,就只有不想,假如越想越乱,也不如不想,这一向是仇天鹏的原则。
他来到京华才一天,这一天中他遇见的怪事实在太多,他想不通公孙娘为什么要害死柳俊杰,更想不通公孙娘怎么会死在这里。
公孙娘武功之高,仇天鹏也是知道的,这世上又有谁能活活的勒死她?这凶手的武功岂非更可怕。仇天鹏忍不住又激灵灵打了个寒噤。
公孙娘易容术之精妙,仇天鹏当然知道,他相信公孙娘无论扮成什么样的人,这世上都没有几个人能看破她。
他认得这张脸!这驼背的老头子,竟赫然就是公孙娘!
发果然是假的,脸上也果然戴着张制作得极精妙的面具。仇天鹏扯下白发,掀开面具,就看见了一张虽已僵硬苍白,却还是非常美丽的脸!
手摸着的,竟是个女人丰满光滑的躯体,白
仇天鹏的手伸进去,突然又怔住,他眼睛看着的,是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,一张已老得干枯了的脸。可是他的手感觉却不同——这老头子竟是个女人!
也很可能还藏着一条毒蛇!仇天鹏只觉得自己的指尖在发冷,用两根手指,掀起了这老头子的衣襟。没有蛇,蛇会动的。
仇天鹏从来也没听说过江湖中有这么样一个老头子,他迟疑着,终于蹲下去——这老头子身上,很可能还带着些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。
公孙娘的确很可能也已到了京城,九月十五的那一战,她也不愿错过,那么这驼背老头子又是谁呢?他为什么要害死柳俊杰?公孙娘又为什么要害死他?
公孙娘短剑上的缎带,就是这样子的,羊城的“蛇王”,也就是被这种缎带勒死的。这次下毒手的人是谁?莫非就是公孙娘?
缎带在夜色中看来,还是红得发亮,红得就像是鲜血一样。仇天鹏见过同样的缎带,也看见过被这同样的一条缎带勒死的人。
死人就在孩子的面前,是个驼背的老头子,满头白发苍苍,却是被一根鲜红的缎带勒死的。订棺材的是他,害人的也是他,他自己怎么会也死在别人手里?是谁勒死了他?为什么?
小可怜已晕倒在地上,陆小凤赶过去时,这孩子已被吓晕了。如此黑夜,如此荒园,这么大的一个孩子,若是忽然看见了个死人,怎么会不怕?
风吹荒草,枯树摇曳,仇天鹏站在秋风里,又深深的呼吸了几次,心跳才恢复正常,但就在这时,黑暗中又发出了一声惊呼,呼声竟赫然是那男孩子发出来的!
仇天鹏长长吸了一口气,左脚将毒蛇踩了个稀巴烂,再抬起头来时,这又可怜、又很老实的孩子竟已不见踪影。
“蛇…这里有毒蛇!”小可怜已大叫着,远远的跑了。
从出道以来,仇天鹏的确可以说是闯过龙潭,入过虎穴!生死系于一线间的恶战,他已不知经过多少,杀人如草的恶汉,他也不知遇到多少个。但他从来也没有遇见过比此刻更凶险的事。手里捏着这条冰冷的毒蛇,他整个人都似已冰冷,只觉得胃在收缩,只想吐。
毒蛇的红信已吐出,几乎已舐到了陆小凤的喉结上,可是它已不能再动,仇天鹏已经将它截断了。他的出手若是稍稍慢一点,那么他现在就已是个死人!可是仇天鹏的出手绝对不会慢!
他看着那条毒蛇东西,一样又冷、又黏、又滑的东西,一条赤红的毒蛇。
甚至比闪电还快!红影一闪,忽然间已到了仇天鹏的咽喉,也就在这同一刹那间,仇天鹏的手已伸出,只见白光一闪,小蛇被截成了两段,是用水龙吟截断的!
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,他自己也说不出来,就在他回过头的这一瞬间,他忽然看见有条赤红的影子,从地上窜了起来,就像是一根箭,速度却远比箭更快!
他显然很喜欢这哨子,情不自禁又拿起来吹了一下。尖锐的哨声一响起,别的声音就完全听不见了。仇天鹏并没有听见别的声音,但却忽然又有了种奇怪的预感,忍不住要回头去看看。
小可怜点点头,道:“这哨子比了店卖的还好玩,声音又特别响!”
仇天鹏道:“这哨子也是他给你的?”
又是个驼背的老头子,去为鬼手和断魄买棺材的是他,害死了柳俊杰的也是他,他究竟是什么人?
小可怜道:“是个驼背的老头子叫我来的,他也给我两吊钱。”
仇天鹏道:“既然不好玩,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吹这竹哨子?”
小可怜道:“一点也不好玩!”
仇天鹏道:“你觉得这地方很好玩?”
小可怜挺起胸,道:“我不怕,什么地方我都敢去。”嘴里说不怕的人,心里往往比谁都害怕。
仇天鹏的声音更温和,道:“天这么黑了,你一个人到这里来怕不怕?”
这孩子看来不但可怜,而且很老实,不会说谎的。
孩子道:“我叫小可怜,我没有家!”小可怜当然是没有家的,没有家的孩子才会叫小可怜。
仇天鹏柔声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你的家在哪里?”
看见他的笑容,这孩子才定心,眨着眼道:“你要问什么?”
钱!”他本来是笑不出的,可是在孩子面前,他一向不愿板着脸。
仇天鹏道:“不但让你走,而且还给你两吊
孩子迟疑着,道:“问过了你就让我走?”
仇天鹏道:“我有几句话要问你。”
孩子总算松了口气,撅起嘴道:“那你为什么要抓我?”
仇天鹏道:“鬼没有影子的,我有影子。”
孩子仰起脸,看了他一眼,虽然已确定他是个人,脸上还是充满了惊骇恐惧之色,鼻涕又开始不停的往外流:“你…你真的不是鬼?”
等他叫完了,仇天鹏才说话:“我不是鬼,是人。”
刚跑了几步,陆小凤已一把拉住他,孩子立刻又杀猪般叫了起来。
仇天鹏看着他,慢慢地走过去,这孩子完全没发觉,东张张,西望望,忽然看见了地上的影子,立刻大叫一声,拔腿就跑,他当然跑不了。
显得又冷又怕。可是他手上却赫然拿着个奇形的竹哨。
这孩子长得并不高,穿着件破夹袄,圆圆的脸,大大的眼睛,一面在擦鼻涕,一面在发抖,
仇天鹏箭一般窜过去,这次他终于看见了那吹竹的人,人就在前面的枯树下,仇天鹏的身形却又突然停了下来,他竟似又怔住。吹竹的人,竟是个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。
枯树在风月下摇曳,看来就像是一条条鬼影,突然间,黑暗中又响起了一阵吹竹声。
来。两下一印证,我才知道到庙里来借宿的那位奇怪客人,就是现在已震动了京华的断魄。”
仇天鹏长长吐出口气,现在他总算已想通了两件本来想不通的事。
这时候从黑暗中走出来了两个人,道:“他一定受伤了,我八弟的仇我也会为他报的。”赫然出现的人竟然是仇天鹏一直想要找到的好兄弟鬼手和钉子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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